纯现实主义的胜利
——金马奖获奖影片《神探亨特张》主创三人谈

　　环渤海新闻网消息（记者梁竞艳）

　　在刚刚落幕的第49届台湾电影金马奖颁奖典礼中，本报记者吴润国参演主要角色的影片《神探亨特张》荣获最佳剧情片、最佳剪辑、最佳摄影三项大奖殊荣。金马折桂后，《神探亨特张》剧组在北京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我们与吴润国一道进京参加庆祝活动，并采访了部分主创人员。

　　最佳剪辑获得者杨红雨：剪出宛如心跳的节奏

　　记者：首先祝贺您拿到最佳剪辑奖。您曾以《十七岁的单车》入围第38届金马奖最佳剪辑，这次终于如愿以偿。请您先谈谈在金马奖现场领奖的感受。

　　杨红雨：说实话有点意外之喜吧，因为我们的片子虽然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导演、最佳摄影和最佳剪辑五项提名，但我们个人预测可能高导会得最佳导演、另外会得一个技术类的奖。说实话干技术这么多年下来，到底怎么样心里边也是有数的，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得不得奖真的不是特别重要，但是在现场真的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宣读的时候还是特别兴奋，毕竟金马奖是那样一个高规格的奖嘛。

　　记者：把片段的素材变成风格鲜明的影片是一种高度浓缩，剪辑工作量很大吧。

　　杨红雨：这部片子是我们从大量的素材里面剪出来，具体还真是难以量化，节选完大概是一比七、一比八这样吧。

　　记者：那具体的剪辑过程是怎样的呢？

　　杨红雨：整个剪辑过程第一遍是我自己做的，先做了基本排除，然后把剩下的素材先连起来，成为四个小时的样片。我和高导从合作第一部片子《千钧·一发》起，就磨合出一个习惯：大部分时间是我在做，做出来之后他看，然后我再根据他的意愿做一个总体的修改。再往下，从四小时进到两小时之内，就是最艰苦的阶段了，有些需要做结构上的调整。因为整部片子是纪录风格，这时候就需要静下来，慢一慢，停一停，小心取舍，突破这个瓶颈。

　　记者：停下来的这段时间您在做什么？

　　杨红雨：有四五天的时间，我和高导天天坐在一起，一条条地看，一遍遍地商讨，慢慢地打磨。

　　记者：金马奖给您的颁奖词是“塑造了平实中带着紧张的风格，亦步亦趋，宛如心跳的节奏，独树一格。”在观影过程中确实能体会到这种节奏的张弛有度，您是怎么找准这种节奏和叙事风格的？

　　杨红雨：我曾问导演我们素材太丰富了，千头万绪，到底是以远景为主还是以近景为主呢？片子应有的气质风格、节奏，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高导给了我一个方向，就是在纪实和讲人物中间取舍。因为讲人物节奏快跳接多，而纪实风格要求尽量平实，体现生活常态。这样片子才能有急有缓，有扣人心弦也有发人深省。所以我们的片子中加入了贴小广告、公园跳舞这些平民生活场景，看似闲笔，却真实地展现老百姓的寻常日子，表达出芸芸众生的感觉，是我们追求的那种有人情味和人文关怀的基调。

　　记者：有一些自己感觉特别精彩，难以舍弃的镜头被剪掉吗？

　　杨红雨：很多。比如说算命的史航那段特别精彩。中间过程很详细，但导演觉得那个地方再长观众会有疲劳感。一切服务于剧情，就剪掉了大半，这时我自己觉得挺可惜，什么时候出个导演完整版就好了。

　　最佳摄影获得者邬迪：摄影机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记者：金马奖把最佳摄影颁给您，高群书导演说是实至名归，他叫您“中华第一焦点”。

　　邬迪：高导太过奖了。这是因为导演的风格是纪实的，拍摄的时候他让我们哪儿人多上哪儿去，哪儿热闹上哪儿去。我们的片子要的是真实日常的效果，所以一般街拍的时候，我们用长焦比较多，长焦不好跟，所谓的第一焦点，其实是把摄影机放在大街上抓拍，捕捉生活中最自然真实有人间烟火气的生动部分。

　　记者：金马奖给您的颁奖词是“在《神探亨特张》中以纪实的风格来呈现基层警员的故事，在紧跑慢追、走街串巷的紧密跟随中，塑造了朴素的视觉惊艳。”您的辛劳得到了专业评委的高度赞誉。请给我们分享一下您的拍摄过程。

　　邬迪：作为一部小成本小制作的影片，《神探亨特张》实际拍摄期不到60天。但这60天真是紧锣密鼓，因为我们只有两个机位，调度起来也非常有限。摄影师几乎每天都扛着摄影机在大街上奔跑。拍电影最难的难点是控制人，有时候第一次拍到的东西，第二次未必能遇到。纪实抓拍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惊喜，但也不可能再复制，所以难度也特别大。像贴小广告那一段是拍戏的时候遇上的，当时我们正在休息，突然发现他们在贴，那速度，十级工也比不上。导演说拍，我们随时保持摄影机马上投入工作的状态。生活中的真实稍纵即逝，但我们捕捉到了非常生动的画面。有些戏真正拍的时候非常紧张。偷钱包那场就是。小偷是我们的演员，被偷的是街上随机寻找的行人，行人发现被盗的那种神情，真的不是可以编排出来的，特别让人真实可信。影片就是由这种小的积累，奠定一种大的爆发，最大的现实生活的爆发。你可能生活在北京，很多东西是熟视无睹的，但镜头下的北京，是你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被我们拍到了，“给你一个真实的平民化的北京”。现在电影很少有这种纯现实题材，它跟人的距离非常贴近，也可以说是人性化的，我想这也是金马奖给我们的一个最大的原因。我们拍出来的电影和台湾电影那种小清新、文艺气质是迥然不同的，评委们看重的是我们敢于直面现实的这种精神。

　　记者：拍摄过程中哪些镜头给您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

　　邬迪：小女孩被轧的那个镜头非常长，很黑的街道，四五分钟的镜头，她妈妈一点点挪过去，那种害怕又想知道真相的心情到最后演变成一声声绝望地嘶喊。我们的演员是非职业演员，不会控制声音，演出来全是真的，完全发自内心，到最后声音都是撕裂的。这时候镜头再切换到男主角，那种颓然的状态。设计的镜头与捕捉的融到一起，很难辨真伪。那种震撼，那种张力就全表现出来了。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次拍摄远景和近景我们都拍了很多镜头，尽量多的提供生活中情感的东西，表情的东西，捕捉到有意思的东西。这些都构成了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得奖之后再回头看我们的片子，觉得它不仅仅是一部电影，它的信息量很大，可以不停地往外延伸。生活中的事儿总比戏剧结构上的事儿好看得多也真实得多，延伸出去是可以到天边的，有太多外延的东西。电影的魅力，就是赋予它很多的含义。我们这部片子中我们想表现城市是美丽的，但下面发生的一些事儿总是让这美丽和现实发生冲撞。这也就是导演说的“灿烂的混沌”。

　　记者：您和高导是第一次合作吗？

　　邬迪：合作拍电影是第一次。其实我和高导渊源挺深的，可能在20年前，那时候还用盒带，一个盒带一部作品，高导带着盒带到广电部审批，我俩在招待所遇上了。见面很投缘，聊了许多。这次合作是高导打电话来问，能不能一起拍电视剧。由于种种原因，电视剧拍到一半停下来了。高导说这中间有半年的时间，我们干啥啊，神探亨特张就诞生了。

　　记者：影片的节奏是很紧张的，那您拍摄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邬迪：整个的拍摄状态应该是拍得很轻松的一部片子，不那么费劲。导演也很放松，不去顾及那么多条条框框、规矩，反而得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记者：听说您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时候就自己拍过实验电影。关注小人物，关注人性，这部电影也很契合这种实验精神，您感觉自己比之前有突破吗？

　　邬迪：最大的突破是技术上的。这是我第一次用数字拍，以前都是胶片。数字时代来临了，我热爱多年的胶片没有了，对于纯技术的人来说是一种悲哀。但我第一次拍数字大电影，数字的优势也展现出来了。有一场戏，男主角走来走去那场内心戏，胶片时代要打灯布光，需要换十几个场景，现在却可以一晚上拍完。另外这部片子也给我经验上的积累，那就是要不露痕迹地捕捉生活的细节。不露痕迹是一种最高的境界。人生活的环境包括生活习惯、方便程度本身都是活的，摆拍的东西是死的。这次在拍摄男主角的日常生活时，我们全部是用的他自己的用具。他用的茶缸、放药的地方，全都放在适应角色生活习惯的位置，任何小的道具我们都没有摆。因为我们的演员全部是非职业演员，这样拍出来最大限度地还原了生活的本真。

　　记者：您和导演各司其职，很难有坐到一起谈论剧情的时间，那是通过什么来交流呢？

　　邬迪：还应该说是对艺术的一种共同认知使我们达成默契吧。有时候相互对视，就明白导演要的是什么。哦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这个是好的，赶紧拍下来。这就是积累，默契中的一种积累。

　　记者：您个人更喜欢什么样的摄影风格？

　　邬迪：作为一个职业摄影师，我只有喜欢的影片，不能说喜欢什么样的风格。这个没法儿定型，只能说是影片需要什么样的风格我们力求接近那种风格。拍电影的时候，摄影不应该另立于电影之外，而要融入于电影之内。风格不是重要的，但有一种共通是看这个作品是不是能打动人。其实摄影机是一个人，你对他倾注了感情，就能得到有血有肉的影像，你欺骗他，他也一定欺骗你。拍摄的过程演员跟摄影机也在交流，往前上一点儿，那种呼吸是观众能感觉到的，投入和情绪全部在这上面。看到了，抓到了，你被感动了，观众一定被感动。

　　演员吴润国：生活状态就是最好的表演状态

　　记者：作为同事，我衷心祝贺你们这部影片获奖。金马奖评委把最佳剧情片颁给《神探亨特张》肯定了你们的努力，这部片子里的所有演员都表演得相当成功。最佳剧情片是本届金马奖最具分量的奖项，作为重要的演职人员，以后可以叫你金马奖获得者吗？

　　吴润国：刚才演员王小山就问导演着：“导演，我们可以出去说我们是金马奖的获得者吗？”导演非常肯定地说：“当然。最佳剧情片就是给所有演职人员的一个集体奖项。大家缺一不可。”导演曾经有个愿望，让老六(男主角)拿个影帝，其余的演员都能获得最佳配角奖。我回去要好好找找腕儿的感觉。

　　记者：请给我们介绍一下你饰演的角色。

　　吴润国：《神探亨特张》是以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区分局双榆树派出所警长张惠领为原型创作的一部电影。在片中我的角色是张惠领领导的便衣组成员，一个协警。这也许是巧合，实际上我高考完了等通知那会儿，大概有一个月吧，干过协警，唐山那时叫联防队员。

　　记者：导演是怎么选中你担纲这个角色的？

　　吴润国：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对我很了解。我们在大学的时候曾一起创办过诗社。而且他一直认为电影表演并不神秘，有一定文化素质能理解生活的人都能做一个好演员。所以他在《神探亨特张》里启用的都是非职业演员。我的这个角色在剧情里面是一个串联的角色，出场很多，不是特别重要，但也不太轻松。对我，他把握比较容易，沟通也比较方便。还有我以前在他的电视剧中曾经出演过角色，他对我的表演也比较肯定。

　　记者：这个可以看出来。刚才请导演给我们写寄语，导演写的却是对你的评价：老吴是个好演员。金马奖给你们的颁奖词是“取材真实人物，以社会事件为本，拍出日常生活的小欺小诈，写人写情，欢乐有趣，令人哭笑不得。虽没有明星加持，素人担纲，成果突出，是一部目击街头怪状却能直中人心的杰作。”所谓的素人担纲，是不是就是指的由非职业演员来演？能不能请你介绍一下你们这部片子的主要演员。

　　吴润国：素人是金马奖评委的说法。我们确实都是非职业演员，但也不能说跟影视毫无关系。这些人中有好多都是编剧，其中不乏宁财神、慕容雪村、顾小白、史航这样的名编剧。主演张立宪(老六)是人文读物《读库》的主编。还有著名音乐人周云蓬、王兵、赵明义和一众微博红人，但是他们都没演过戏。对于导演来说，演员不是文友就是酒友。但这些五行八作的人，演起戏来顶较真。打是真打，哭是真哭，动的都是真感情。

　　记者：刚才看到牟森夸你戏演得好，请问你怎么看？

　　吴润国：我认为这是一个专业级的肯定，因为牟森是一个全国有名的戏剧导演，中国先锋戏剧的开拓者。

　　记者：在片场，导演是怎么调动你们的表演才能的？

　　吴润国：除了简单框定剧情之外，导演给我们最大的发挥空间。从台词到表演的方法让我们天马行空，特别告诫我们不要背台词。说出来的话一定要生活化，要轻松幽默，不要板着面孔，不要装，不要“演”，其实导演要求的也是非职业演员比职业演员最大的长处：不是表演的表演。酒是导演调教演员最常用的手段。导演从不对演员发火，在片场经常看到这样的情景，演员一遍遍地演戏，一瓶瓶地喝酒，导演耐心地讲戏，启发演员进入最佳的创作状态。枫花园电影节上，一位副导演坐我旁边，他对我说：吴哥，你真会抢戏，第一场喝酒的戏，别人都坐下了，只有你和男一号站着，结果镜头里只有你们俩。我说我喝酒一喝高兴了就爱站着。这就是我生活中的样子，我根本没考虑到镜头画面走位。

　　记者：拍摄过程中吃了很多苦吧？

　　吴润国：拍摄的时候北京出奇得冷，脚都冻裂了。剧情需要演戏时经常直接坐在地上。有时候风也很大，吃盒饭时嘴里会灌进沙子。有的群众演员直喊太苦了。拍几场抓捕戏时，拍一条跑一遍，到最后累得只要导演一喊停，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但是当电影拍出来之后觉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特别是影片获了奖，那种苦就变成了快乐的源泉。

　　记者：你的表演心得是什么？

　　吴润国：生活状态就是最好的表演状态。在片场，导演从来不从专业表演技巧上给我们说戏，如何演是演员自己的事儿。我在表演中努力把自己经历过的生活状态还原到镜头前。拍捉换假币的骗子时我翻栏杆的镜头，当时副导演怕我摔了，让我绕过去，但我觉得那样拍出来就不真实了，实拍时坚持从栏杆上直接跳了过去。摄影师原准备给我近景镜头，专门有个机器跟拍，我怕万一翻不好会影响拍摄，就拒绝了，拍了中景。毕竟拍戏的时候戏最大。

　　链接

　　台湾电影金马奖(Golden Horse Award)是中国台湾地区的电影奖项，在华语圈中它的历史最为悠久，与香港电影金像奖和中国电影金鸡奖、大众电影百花奖并称为华语电影最高成就的电影奖项。创办于1962年，原由台湾“行政院新闻局”主办，后由台湾电影事业发展基金会赞助。

　　自金马奖创立之初，大陆电影《手枪》中的男主角王引一举夺得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的桂冠。从此，在历届金马奖中总会见到大陆电影作品的身影，一批批优秀的演员、导演、摄影师等从金马奖的舞台崛起，成为影视界耳熟能详的名人。如在1996年,第33届金马奖上，由姜文导演、夏雨主演的《阳光灿烂的日子》获8项提名得6奖，包括最佳剧情片、影帝等；2001年，在第38届金马奖颁奖典礼上，刘烨一举摘得影帝，而秦海璐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和影后；2003年，王宝强以《盲井》获得第40届台湾金马奖最佳新人奖；2004年，第41届金马奖颁到压轴大奖的时候，陆川凭借《可可西里》获得了最佳剧情片大奖；2008年，张涵予凭借《集结号》获得第45届金马奖的影帝；2009年，第46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颁给了《风声》的主演李冰冰；2012年，第49届金马奖中，导演高群书凭着《神探亨特张》得到了最佳剧情片奖，而这部影片的摄影师邬迪取得了最佳摄影奖，剪辑师杨红雨获得了最佳剪辑奖，一部大陆电影摘得三项大奖这在金马奖的历史中实属难得。从金马奖走出的这些电影人，也正在从这个平台走向国际，攀登着电影事业的一座座巅峰。

　　金马影展是重要电影文化活动，主要活动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金马奖华语影片竞赛，第二部分为金马国际影片观摩展。

稿源： 唐山劳动日报 编辑： 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