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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安百姓故事:听爷爷讲过去的事

原创 · 编辑:佟顺利 2019-08-15 09:07:04

阅读:19788

        我小时候,最爱听爷爷给我讲打仗的故事,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那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可歌可泣。      

        我家是满族,镶红旗,爷爷生于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祖上是从吉林叶赫古城搬来驻守冷口关的。爷爷19岁时在唐山开平加入了王怀庆的部队,而后在北京附近随军当了一名外科大夫。      

        民国13年,第二次直奉交战,爷爷随王怀庆部队出冷口关攻打锦州,被东北军缴了械,编入东北朝阳医院任外科大夫。民国17年,张作霖被炸身亡,军队不稳,28岁的爷爷告假回家,太爷爷就为爷爷张罗着迎娶了姚庄17岁的赵氏为妻,也就是我奶奶。民国21年,奶奶生下第一个儿子。      

        民国22年,刚过二月二(农历)天就下了一场大雪。那时三爷爷在村里是个管事的,在他的张罗下,家里突然来了很多当兵的。三小间平房,爷爷奶奶带孩子搬到东屋,腾出西屋让给当兵的住。奶奶说,那些当兵的很好,帮着挑水、劈柴,他们自己在院里做饭,还叫爷爷奶奶一起吃。      

        大概二月初七初八,天上飞来个大家伙,转了一圈,突然就从上面摔下了几个铁桶似的东西,一个正落到城南,随后就见一道闪光冲起,轰的一声,地都在动,哭喊声、嘈杂声一片。爷爷后来打听到,城南佟永的房子被炸了。轰炸持续到晚上,由于爷爷家的房子在城的东北角,紧挨着城墙,没被炸到。那一晚,谁都没有睡觉,队伍都集合到山上,枪声一个劲地响,越来越激烈。这一夜,受伤的兵很多,院子里临时搭上木板放置伤兵,木板不够用,爷爷只好把前门也摘了下来。之前爷爷从部队带回了很多药,也帮着给伤员包扎,有的伤员不一会就没气了,村里的年轻人就帮忙把死的往外抬,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枪声逐渐少了下来,部队的人开始向城外撤离。      

        伤兵被抬走后,爷爷很害怕,赶紧关了大门,快到中午时,大门一下子被砸开,三个戴着两边挂耳朵的帽子,端着刺刀的日本鬼子闯了进来,先是用刺刀在柜下乱扎,又把炕上的被子挑开,一个鬼子兵见墙角有口用木板盖着的缸,那是家里仅有的半缸高粱,用刺刀掀开木板,对着高粱扎了几下,见没有动静,突然提起枪托照缸砸了下去,“叭”的一声,缸碎了,高粱流了一地。几个鬼子兵见没找到啥,就对着带头的大胡子鬼子摇摇头。大胡子突然转过身,对着爷爷大吼道:“你,开路。”三个鬼子兵用刺刀顶着爷爷出了院子来到街上,爷爷一看,很多人都被鬼子用枪顶着向东门外走,众人都被赶到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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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关东边的正鼓楼下,站着四个受了伤的中国士兵,旁边站着一个带指挥刀的军官,还有一个带眼镜的翻译官对着大伙说:“听着,谁家藏了兵,快说,要不死拉死拉的!”紧接着,那军官举起指挥刀,接连几刀,三个人先后倒在血泊里,血顺着鼓楼台流到河里,水被染成了红色。剩下的那个伤兵被砍了一刀,仍然站着,眼睛狠狠地瞪着日本军官,那日本军官被惊得倒退了一步,这时闯上来一个鬼子,用刺刀狠狠地扎向伤兵的胸膛,他倒下了,但眼睛仍然瞪着。爷爷说,从没见过这样杀人的,当时情景太惨了,直到现在也不能忘记。 第二天晚上,上次那三个鬼子可能是搜西屋时看到了爷爷的药箱,又来把爷爷抓走了,绑在了东墙外长城边的枣树上。奶奶吓坏了,抱着孩子也追了出去,一个鬼子用刺刀指向奶奶,奶奶一下就坐在地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就在这时,突然南面就响起了枪声、炮声,三个鬼子一听立刻就向村外跑了,奶奶赶紧把爷爷从树上解开。等爷爷他们回到家里,外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子弹从房顶嗖嗖地飞。大概一个时辰过后,枪声才逐渐停了下来,门外传来叫门声:老乡,开门吧,小日本跑啦。爷爷这才点了油灯,开了门,一问才知道是国民党32军139师的,爷爷便安排他们在西屋住了十来个,院子里也住了人。      

        后来三爷爷来找爷爷,要他帮着部队挖战壕,关外河滩上,一丈多宽、一丈多深的大沟,一连挖了好多天,听说铁锹都是唐山开滦矿送来的。冷口关东西两面山峰都驻扎了军队,晚上就在山上吃,山上住,奶奶和村里妇女也帮着做饭、送饭。大概在二月二十四,爷爷说,这天天刚亮,大炮就响了起来,从军屯那边一个劲地往北打。后来爷爷才知道,日本的阵地在白家店一带,都给炸翻了。吃了早饭,爷爷正在院里转,就见天上突然飞来一架飞机,冒着烟向村南扎了下去,摔到了村南的河滩里,残骸撒落了一大片。爷爷追到河滩,顺手捡起个像铁桶似的东西,觉得安个底做水桶还不错,就拿了回来。我小时候见过那桶,大约是直径20多厘米,长40多厘米的一个圆柱形桶,不会生锈。      

        到了农历三月份,仗越打越激烈,一直到三月中旬,日军开始猛攻冷口关,飞机轮番轰炸,坦克也冲到了关外,大炮对着城墙猛轰,把水关炸塌了一个大洞,士兵用袋子装上沙子又堵上,塌一块堵一块,人员死伤惨重。爷爷说,真惨哪,山上、河里到处都是死人,听说日军从三面往城里打,白羊关、刘家口都失守了,后来枪声逐渐平息了,日军占领了冷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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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军进驻后,距爷爷他们村二里地的二道河村外,到处都是阵亡的士兵,爷爷他们就商量,赶快埋了吧,人都硬了,附近几个村也来了好多人,都帮忙往南大坑抬,忙了好几天,才把这些尸体掩埋,大沟都快被死尸填平了,南大坑后来就被百姓称为“万人坑”。据史料统计,国民党32军139师在这场战役中死伤约4600余人。      

        残酷的战争摧毁了百姓们的生活。爷爷说,那年月,简直没法过,由于这次战乱,奶奶生的第一个儿子受到惊吓,没几天就死了。日本兵隔三差五就来村,抓走过几个姑娘,大树被砍了不少,都被抬到关北沙河修桥,附近几个村的壮汉也都被抓了劳工,本村的吴老爷被日本鬼子折磨成了罗锅。      

        长城屹立,山河依旧。2016年,长城科考队经考察,与村委会在冷口关南大坑为国民党139师官兵立了“抗日英雄纪念碑”。每年,到冷口寻访凭吊的人很多,有些人还来自很远的南方,埋有阵亡国民党官兵的“万人坑”是人们必去的地方。

(作者佟顺利,建昌营镇北冷口村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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